Friday, June 05, 2009

免費打一針

6月3號寫的。

前兩天寫的東西太沉重,今天來講些比較有趣的事情。

本人對澳洲的醫療制度一直不是很滿意,在這什麼都要先找GP(general practitioner,可以說是家庭醫師,就像台灣大街小巷都會有的XX診所裡面的那些醫生)看過才能轉診或接受特別治療,這對非常擅長且喜好自行判斷該掛哪一科門診的台灣人來說是很浪費時間、金錢的一件事。多數澳洲人因為有Medicare(就像台灣的全民健保一樣),加上從小到大就沒體驗過自己決定看哪一專科的感覺,他們有啥事總是先去看GP,GP說他們該去哪看誰,他們才去那裡看那個誰,如果遇到要吃藥、抹藥膏什麼的,病人還得自己去藥房買藥,一整個麻煩到不行。

因為我是個很怕麻煩加上沒錢看GP的人,過去三年多來有感冒也只是猛喝開水或喝伏冒熱飲,熱熱地喝就很有效。不過由於唸社福的學生有可能到醫院或學校實習,所有的人都被要求提出過去接受預防接種的證明,沒有接種過疫苗的人要在實習工作開始前完成接種。雖然本人依稀記得小時後挨了很多針也長過一堆有的沒有的痘,但因為年代久遠,所有文書資料也不知遺失在哪個角落,沒有任何紀錄證明的情況下我只好決定在這裡找地方驗血,看體內有啥抗體。

打聽了半天,終於弄懂流程該怎麼跑,首先我得去找個GP,跟GP說我要驗血,之後GP會依學校給我的表格(這表格其實是州政府衛生局印製的成人疫苗接種紀錄卡)規定打出一張紙(他們管這叫處方簽,但我覺得只是很沒事找事做的一張紙),有這張祇之後我才可以去找可以pathologist抽血,這pathologist給我的感覺像是台灣的護士,不過澳洲這裡的護士分為可以打針跟不可以打針的,也不是每個診所都有可以抽血、打針的人,所以看GP之前都要問清楚,不然還要多花錢。

去看GP那天幫我抽血的是一個塞爾維亞來的中年男子,他一邊做事一邊跟我閒聊,說他在塞爾維亞是執業多年的醫生,不過因為才到澳洲幾個月,還沒考過檢定考,現在只能先打打工,幫人抽抽血什麼的,聽起來是非常地無奈。我也稍稍分享了一下我三年多來在澳洲累積的辛酸史,我倆相互為彼此打氣一下,接著我就離開了。

原本應該在接著的那個禮拜回去GP那裡看驗血結果,不過準備掛號時櫃檯小姐說當天診所裡的疫苗有缺,如果我要打的疫苗他們剛好沒有,我得改天再來一趟。每看一次GP就要花我至少45元澳幣,我聽到有可能要多跑一趟當然是決定先不要看GP問結果,擅自決定隔一禮拜再把這檔事搞定就好。

就在我準備回去找GP看結果的那個禮拜我收到了一張帳單,是由一個醫療中心寄出的,裡面詳列了幾項跟B型肝炎、麻疹等相關的費用,總計121.1澳幣。天外飛來這張帳單真的是讓我不知事情是發展到了哪裡,裡面列了的疾病都是我以為我已經有抗體的(B型肝炎跟水痘這類的),我搞不懂這帳單是要幹啥用的,於是跑去GP的櫃檯問(不能問GP,因為看到她就要花我45元),櫃檯小姐說她也不確定我怎麼會收到這個帳單,不過她知道我如果要打疫苗,疫苗的錢不是付給診所,所以有可能是因為我的驗血結果顯示我要打這些疫苗,那個醫療中心才會出帳單給我。如果我願意,可以先看GP,了解詳細情況,看看是不是要付費後才能接種疫苗。

我當然是死也不想掛號問GP,搞不好花了45元只換來一句「出去把錢付好,改天帶著收據來掛號打針」這樣的話,於是我很氣憤地回家(想到要花一堆錢當然是很讓人生氣的事情),決定先專心寫作業,幾乎就忘了這檔事。隔了兩、三個禮拜,我又收到一張帳單,這次是由一間很遙遠的醫院寄出的,只列了一項費用,疾病名稱跟醫療中心列出的不一樣,費用也便宜很多,只要澳幣13塊多。一下子我累積了兩張帳單,加上買匯票要付的手續費跟郵寄費總計約150元,一整個讓我很火大。

正好我那幾天要跟護士小姐Yumi碰面,我便帶了這兩張帳單去跟她問情況,Yumi說有些檢驗跟疫苗只有特定的醫療機構有提供,所以有可能因此我才會收到第二張帳單,但詳細情況為何她也不清楚,我只能找我的GP問。我實在懶得在為這件事情煩惱,加上實習的時間就快開始,不把這件事情搞定實在很難心安,於是過沒幾天我便咬牙把兩筆帳單都付了,跟150元說再見。

錢付了之後還真的有點心安的感覺(雖然針還沒打),於是我又開始專心寫作業,隔了一週我收到醫療中心給的收據,又隔了一、兩週我收到遠方醫院寄來的收據,我把收據放在一旁,決定自己暫時沒有閒錢去看GP(而且根據帳單上的顯示,B型肝炎的項目下又分列了一跟二,如果這表示我要打兩劑B肝的預防針,我至少要花90元才能把該打的針打完,實在是件很勞民傷財的事情)。

一直托到今天,學校放了假的我閒閒沒事終於決定走進GP的診所掛號,準備認命地把錢掏出來打預防針,GP看了我的檔案後非常不高興地訓了我一頓,問了我怎麼驗了血後拖了兩個月才回來(看我多會拖),接著就一一跟我解釋我的驗血結果,她說我體內抗B型肝炎的抗體超多,電腦裡說正常人血液裡的抗體數值只要有10就很安全了,本人的有1000,我看到1000時還有點被嚇到,因為突然想到白血球過多好像不是啥好事,還好醫生說我抗體很多表示我以前打過預防針(看!我記得沒錯),水痘跟麻疹的抗體我也有(看!我又對了),最後醫生說我只要打白喉與破傷風的二合一預防針就好(奇怪了,這小時後不用打嗎?我怎麼會沒有抗體?)。

聽到醫生說我只要打一針時我心裡的情緒很是複雜,一方面很高興自己對體內抗體的信任是正確的,一方面很不解之前繳出去的150元澳幣是為了什麼?我問了醫生為什麼我會收到帳單,醫生說她不清楚,我有點不高興地說因為櫃檯小姐的話我已經先繳費了,怎麼現在又跟我說我不用打這些預防針,那我那些錢不是白繳了。

醫生聽了我的話後回說「你如果想打,我們也可以幫你打」,我更是錯愕到不行,默默決定那150元就當自己花錢買教訓,並再一次證實澳洲醫療制度實在是糟到不行,沒人搞得清楚狀況。醫生給了我一張紙,說她的部分就到此,接下來我要去找護士。於是我乖乖地走去護士那邊,準備打針。護士看著我還拿著醫生給的那張紙,連忙跟我解釋說我得帶著那張紙去藥房買疫苗回來讓她打(台灣人看到這裡應該都很傻眼吧,我自己去藥房買疫苗?那我可不可以買完回家自己把針打了?)。

我這下發現手裡那張紙原來是醫師處方簽,說真的我到澳洲後非常厭惡醫藥分離的體制,消費者只是一再地被剝削。總之,錯愕且無奈的我就這樣走去藥房,等了半天後藥房的人很是抱歉地說他們沒有我需要的疫苗,要我改天再來。我整個不知該說啥才好,心裡想著改天才能買到疫苗的意思大概表示要再花45元才能再次見到護士,讓她幫我打那寶貴的一針吧。

我悶悶地走回診所,走到護士的辦公室,跟護士小姐說疫苗缺貨的消息,護士小姐幫我打電話到另一間藥房,打聽的結果是我要的疫苗各大藥房都缺貨,要等兩個月(兩個月?太長了吧,這種疫苗不是很基本的玩意兒嗎?是藥廠的人罷工嗎?怎麼會有缺貨的問題?我真的是被搞糊塗了)。護士小姐說現在藥房有的是白喉、破傷風跟百日咳的三合一疫苗,價錢比我要打的貴20元,我聽了便開始盤算,與其改天多花45元看一次GP還不如今天多花20元打三合一疫苗(沒錯,我是非常斤斤計較的一個人)。

我跟護士發了個小牢騷說怎麼會有缺貨兩個月這檔事,也順便問問那三合一跟二合一疫苗究竟是差在哪。護士小姐跟我說明了一下,不過我還是沒搞懂,只是準備跟護士說我要去藥房買疫苗,此時護士看著我的成人疫苗接種紀錄卡後問我打疫苗是不是為了工作需要,我便解釋了我唸書、實習的事情,當中我說我是台灣來的,護士小姐說她是上海人,不過因為護士小姐似乎來澳洲很久了,我也不好意思問她會不會講中文,兩個人就一直用英文閒聊。

護士小姐聽到我在唸社福後很感興趣,說這似乎是很不錯的選擇,於是開始跟我問起學校的課程資訊,我一開始被問得有點莫名其妙(一心還想著要快點去買疫苗,免得等一下這個也缺貨),不過見到護士小姐似乎跟我聊得很開心,還要一直站著的我坐下來聊,我想護士小姐可能真的很想轉行,也不好意思說我要趕著離開,於是就乖乖地坐下來繼續跟她說我學校的事情。

講著講著護士小姐問我是不是會講中文,我們便開始用中文閒聊,過了一會兒我們的話題又回到疫苗上,護士小姐突然說乾脆她免費幫我打一針好了(他們診所裡有疫苗,免費提供給小朋友們,大人要打就要去外面藥房買疫苗,你說這制度蠢不蠢?),我一時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護士小姐說她幫我打一針可以省下我70幾塊澳幣,我一聽到70塊澳幣馬上猛點頭請她幫我免費打一針,我說我不知為何花了那150元澳幣,如果現在能省下這70元也算是不無小補。於是護士小姐便打開一旁的冰箱,拿了一劑疫苗幫我打下,接著我便走去櫃檯付錢。今天這趟GP行花了我45元的醫師診療費跟17元的打針費,但最後換來一劑要價70元的疫苗也算是打平了。

這就是我意外獲得免費接種疫苗的故事,希望有讓大家開心到,至少省了70元澳幣的我是有開心到啦。

附帶一提,我會一直用GP這個字眼並不是要賣弄英文,只是我對GP這個身分跟他們的功能很不爽,加上他們能做的事情比台灣一般小診所裡的醫生做的少很多,一整個很沒路用的感覺,所以我很難把GP跟醫生的形象結合起來,只好一直叫他們GP。

另外,我想了又想,覺得那150元澳幣應該不是疫苗的錢,因為相較於那一劑就要70元的疫苗,帳單上的錢實在太便宜的,我猜這兩筆帳單應該是驗血的費用,由於我沒有Medicare,驗血得自費,才會收到這兩張帳單,這樣想想我也沒花到啥冤枉錢,心情又好很多,哈哈。(不過如果我一直沒去付這兩筆錢會怎樣?會有討債公司來追款嗎?嗯,實在是很好奇。)

Tuesday, June 02, 2009

兩者之間

第一個學期算是結束了,雖然還有個作業在六月底前要完成,兩個月的假期期間要去學校上幾天課,那種事情到了個段落、等待下一個開始的感覺還是不錯。復活節假期後迄今的五週內都是在唸書、寫作業,好像也沒啥特別可以寫或需要寫在這裡的事情發生,總之是過著非常平淡的生活。

現在的課程明年底才會結束,不過為了能充分準備下一次學校申請事宜,五月底的時候我去了市區一個為國際學生舉辦的教育展,拿了一些在雪梨的大學課程資訊。開始唸社會福利時我便想著畢業後要繼續唸書,跟學校的教授及助教討論後更覺得應該趁早把該唸的書唸完,所以本人這三、五年內的重心就是計畫者怎麼唸到博士課程,怎麼拿到博士學位,光是這樣想心裡就有種很充實的感覺,我只能說自己真的是太愛唸書了。

週末依然是在星巴克賺生活費,雖然全球經濟普遍蕭條,雪梨機場卻忙碌依舊,多數的澳洲人對豬流感好像還不是太在意(很多國家好像都改叫N1啥的,不過這裡的媒體還是偏好舊名,所以我對那個新名不是很熟),上班看到有戴口罩的都是亞洲人,很多大概都是台灣人(除了打扮跟口音像之外,剛好這些人出現的時間都在華航登機作業開始前),每回看到有人帶著口罩,我就想起幾年前的SARS,我那時的公司在台北市,早上有時會撘公車轉捷運去上班,捷運或公車上帶了口罩的乘客們顯得異常冷漠,如果此時又有人咳嗽,整個車廂裡便有種焦慮不安的氣氛。即便之後SARS疫情舒緩,我搭車經過台北和平醫院時還是會想起那種恐懼與無奈。

恐懼本身就是會讓人感到害怕的。看了一則新聞說豬流感可能嚴重打擊澳洲經濟,這倒不是什麼新奇的看法,不過文章裡說SARS發生時,東南亞經濟受到重創的原因不是疫情的散播,而是人們對於傳染疾病的恐懼。看到這則新聞時我忍不住想起電視上、報紙上那些帶著口罩的人,不管是之前的SARS或是現在的豬流感,不管是疑似受到感染或只是純粹為了防範未然,人們心中的恐懼是相同的,也是抹去不了的。

隔天看了另一則電視新聞報導訪問了正在中東戰區的澳洲士兵(請大家不要誤會,本人不是很愛看新聞,只是剛好這兩天等車、吃飯時有看),畫面裡一位士兵拿著玩具球跟一隻狗玩,把球丟得老遠讓狗去撿這類的遊戲,我看了笑說那隻狗真可愛,羅大哥冷冷地說士兵們訓練狗去撿球的目的是為了檢測有無地雷,他看了我錯愕的表情後說狗被炸死比人被炸死來得好。事情過了兩天,我還是不懂誰能決定生命的價值為何,還有人類憑什麼自以為是地任意擺佈其他動物。

出身於俄國又在警界服務的羅大哥完全走務實的路線,而受到孔孟思想薰陶多年現在又在唸社會福利的我依舊憧憬著有一天能世界大同。禮拜一晚上有個跟拍警察及警校學生的電視節目,主要的目的是為了讓民眾了解警察的工作情況及受訓過程,鼓勵更多年輕人進入警界服務,也讓那些想當警察的人了解現實生活裡的警察工作跟電影裡的不同。羅大哥因為常在節目中看到認識的人還有以前唸書的學校而很愛這個節目,我則因為對於警察的工作一直不是很了解而想看這節目,不過雖然我已經看了好幾集,每回播出有人打架、受重傷猛流血、服用過量毒品或酒精這類畫面時我還是有種傻眼或被嚇到的感覺,羅大哥只是很直率地說這些事情每天都會發生,現實生活就是這麼一回事。

現實生活跟理想總是有很大的落差。過去的三個月裡我為了寫作業看了很多書跟論文,原本政治立場保持中立或甚至稍微偏右的我開始有了些左派思想,依舊不喜歡資本主義或極放任的自由市場主張,但我常想著究竟是不是真的有社會正義存在,而政府的社會福利該做到什麼程度才對?兩個月前我為了收集資料去了一趟Centrelink(澳洲政府設立的福利機構,主要處理各類津貼申請及審核等事宜),大廳裡排了十幾個人正等著與社工面談,這十幾個人當中三分之一是老人,還有好幾位看起來才十幾歲的青少年。我看資料的同時又走進一位青少年,跟已經在排隊的少年們相互熟識,彼此打了招呼後聊了起來。我看到這些青少年成群在Centrelink排隊時心裡起了個很大的疑問,明明該是上課的時間這些看起來還不過中學生年齡的青少年卻為了領津貼而在此排隊,澳洲政府的福利措施跟政策究竟是哪裡出了錯?

剛結束的那個禮拜一我做了期末諮詢面談考試,我虛擬的身分正好就是Centrelink的社工,來尋求協助的假客戶是一位因為有賭博習慣而離婚多年,目前身無分文已經在車上睡了三個月的中年男子,我稍微說了一些關於臨時居所及急難津貼的資訊,但是主要重心都放在賭博這件事情上。考後獲得的講評是我對客戶的賭博議題處理得很好,態度沒有特別冷漠或抱持偏見,但面試過程中沒有表現出足夠的同情心,沒有憐憫這位在車上睡了三個月男人生活上的不方便及與外界產生的隔閡。此時我才突然發現自己完全沒有想到要同情這個男人,即便這三個月來我一直在學習如何表達我的同情與關懷,遇到這個因賭博習慣而失去家人及積蓄的男子我卻不知道該如何說出一些憐憫的話。

考完試後每位學生都要寫篇簡短的自我反省,我在我的反省裡說「我不知道該怎麼同情那些因為自身的選擇而受苦的人」,我想這也是過去三個月來我一直很掙扎的部分。我同情那些因為出身貧苦或遭受歧視而失去教育、工作機會的人,但我還是無法確認自己是否能夠無條件地同情賭博、吸毒、酗酒、有暴力傾向或混幫派的人。八月初起我要去另一個政府機構DoCS實習三個月,根據老師及同學們的說法是我會遇到很多在社會邊緣的人或家庭,這對自小到大一直處於社會主流的我來說應該是很好的學習機會,也可以趁機想想社會正義或秩序的意義與價值。

一不小心就寫了一堆很灰暗的事情,大概是因為這兩天吃太飽導致心情不好的關係,哈哈。